钴

【响欣】情人有罪推定

弱智情人节故事，全文共4k6+，含有一些互相审讯的真心话小游戏，时间线在二零零三年，其他具体时间包括警校时期皆为私设以及杜撰。

“现在是我问，”安欣说，“你有……嗯，我想想，你有喜欢的人吗？”

　　天很热，从警局门口往外瞧，目之所及皆呈现一种仿佛遭到火焰炙烤的扭曲，别说跑外勤的队员，就连待在室内的人都神色恹恹。安欣刚在附近的小卖部转了一圈，手里提着一袋子冰棍，甫一进门便如皇帝般被一群人簇拥到座位上，几只手伸进袋子里挑挑拣拣。安欣扯着袋口，架不住这样猛烈的热情，只好出声道：“挑什么，反正都一样的哦。”

　　最近市局调上来一批新人，随着这些新鲜血液注入的同时，李响这个新的支队长也正式敲定下来，在此之前李响做过一段时间的代理队长，成果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倒也没人提出什么异议。等队里新来这些队员选完，张彪才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准备挑，安欣懒得给他牵袋子，从里头随便摸了一根就塞过去。张彪难得没和他吵，顺手接过来。热得没心思。一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安欣的目光在办公室里缓慢游走了一圈，外头那层包装纸被他捏得咔咔响，随手丢在脚边的垃圾桶里。

　　“李响又不在？”

　　张彪吃东西快，这时候已经开始扯第二个冰棍的包装纸了：“不在。我说安欣，你是非得和人家长在一起还是怎么的，人家二十来一大小伙子不能在你这里有点私人时间了？”

　　吃了他的东西还和他呛嘴，也不知道吃人嘴软。安欣不想和张彪吵，理由大差不差，也是因为热的。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京海人，像现在这种夏天他已经过了二十八个，太阳一年比一年毒辣，不知道电视上说的温室效应导致海平面上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京海市如其名，是真正傍海而生，如果是真的，估计他们就是第一批淹死的人。

　　他弓着腰咂了一阵，把剩下的半支一口咬下来，嚼两下咽了，从牙关往下整个人都抖了抖，终于也算凉快一点，脑子能转了。

　　“那几个……那几个抢劫的在审了哦？”

　　“小陆他们在审。”

　　“我过去看一眼。”

　　张彪乜他一眼，摆手让他赶紧去，等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才回头和新带的徒弟们笑，说你们欣哥这人轴，闲不住，以后有事找他，千万别找我。

　　安欣不知道张彪在背地里开他的什么玩笑，办公室里的哄笑声从他耳朵旁很快地溜走了。他快步走到审讯室，将门很轻地带上了。市局的审讯室分为两个部分，他现在站的地方并不是真正的审讯区域，这里更像是一个观察室，透过他眼前这扇巨大的单反玻璃可以看见小陆正在审问一名嫌疑人。

　　小陆大名陆寒，也是从地方上新调上来的，被李响分到他手上带，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教，这里又比不得从前在警校那样，只好让陆寒平时跟着多看多实践。陆寒适应得比他快，没几天就师父师父地叫上，安欣头一回扮演老师的角色，颇不习惯，但称呼也没刻意让对方改，毕竟都是这样过来的。

　　这里很安静，审讯室的装修用了一种特殊的材料，任何细小的音波都会被吸收干净。安欣本意是来看看徒弟的工作，最开始的时候还在心里评判陆寒的审讯工作开展得不错，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桌上的茶杯出了神，审讯室里的声音也像刚刚办公室传出的哄笑一样，成为了某种不被在意的背景音。

　　一九九八年夏天，安欣进入警校已经两年，他和其他同学不同，是从部队退下来进的警校，又有一层模糊的说法讲他背后有靠山，其实并不很受待见。李响和他一届，算是里头比较与众不同的那个，竟然和他玩得很不错，太子伴读这个名头就是在那会儿被叫起来的。伴读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太子爷本人倒是气得不行，那会儿他还是什么情绪都往脸上摆的年轻人，李响每回都找不同的借口拉走他，最常用的是一起去训练。夏天的安欣不吃这套，嫌热得慌，李响就拉他做模拟审讯。这是实训课里比较重要的一门，一般老师让搭档一对一训练，两人都有单独的剧本。他俩从来是凑在一起，安欣蹲在李响面前，说，响，你看起来这么老实，好不好来当一下犯人？

　　“是嫌疑人，怎么这就把犯人的名头安上了？”李响郁闷道：“安子，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就不擅长撒谎，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不是说的实话。”

　　安欣搡搡他胳膊，装模作样地给他戴上手铐，说：“所以才要练，嘿嘿，我陪你。”

　　李响举着手方便安欣动作，其实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拷着难免不舒服，但安欣是个体验派，轮到他被审的时候也乐颠颠地伸手让李响拷他。

　　等看着李响坐上审讯椅，安欣也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将桌上摊开的卷宗来回翻阅，时不时投去冷冽的目光。过了一阵，他才猛地拍一把桌子，厉声道：“李响，你因涉嫌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现被列为本案的犯罪嫌疑人。你作案的全过程都已经被我们掌握了，自己主动坦白还能争取点宽大处理。”

　　审讯九法第一步，正面指控。

　　李响局促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努力融入自己的角色。安欣则不紧不慢地翻着面前的卷宗，开始陈述李响的犯罪事实：“一九九八年六月十八日凌晨三点二十四分，你在京海市青华区的枫丹白露住宅区游荡，你出身蛮不好的，家里弟弟妹妹也多，没钱供你读书，所以很早就辍学了。但是外面的工作不好找，你住不起旅馆，甚至连饭都快吃不起了，而枫丹白露里面这些人住得好吃得好，你心中产生了十分愤懑的情绪，冲动之下你决定从这些富人手里弄点钱花。就在这时候……”

　　审讯九法第二步，主题编制。这其实更像是一种有罪推定，假设面前的嫌疑人就是被告本身，这时候警方往往已经掌握一部分证据，他们会用这些证据来编造一个“事实”，以此证明对方就是作案者本人。这些事实或许是真的，也或许有真有假，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嫌疑人在这一过程中的反应。

　　“警官——”

　　安欣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你翻看了客厅之后，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决定再到卧室翻翻看……”

　　“警官，那里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就拿走了四百现金，其他实在找不到就算了，而且到卧室去拿东西风险也太大了。我承认那天我是去了枫丹白露，也确实有点窘迫，但实在没找到什么东西，我就走了啊，没道理翻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杀人，你说是吧？”

　　“对嘛，你既然窘迫到饭都要吃不起……”

　　“我既然窘迫到饭都要吃不起了，那拿了这四百块我应该马上想办法弄点东西填肚子啊，警官，我犯得着为这点事情杀人吗？”

　　“那就是在你撤身准备——”安欣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开始被李响带着走，这是审讯的大忌，将主动权交出去，反而被嫌疑人牵着鼻子走了。

　　“审讯九法你平时不是背得挺好的，我现在是嫌疑人，你回答我做什么？”李响现在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两只手搭在挡板上，笑道，“主题编制，你应该继续加强你的陈述，把主动权抓在你手上，等我忍不住来反驳你。”

　　“背得好有什么用，赶不上审讯室里面瞬息万变呀……”

　　安欣往后仰倒，卷宗被他随意丢在桌上，随即他又站起身，走到李响跟前，两只手撑在审讯椅前的桌子上。

　　“反正——再审下去也就这样了，好不好就换你审我？”他把手靠在一起，往李响跟前伸，“李警官，我和那些人不一样的哦，我是一个好人。”

　　挨得太近，安欣的目光就这样居高临下投射下来，李警官没忍住往后靠了靠，晃晃自己的手铐，示意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审他的力气。安欣一下泄了气，绕着模拟审讯室走了一圈，又转过来蹲在李响跟前叹气。

　　“要不你坐回去，我配合你接着审？”

　　“你还说，现在是警官被‘阻止否认’了，你说要怎么审嘛？”

　　“那你想怎么样，真要换我审你啊？过会儿快下课了吧。”

　　安欣摇摇头：“响，玩不玩个游戏？”他挪挪步子，脸上的笑都快憋不住，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咱们也不说你审我我审你了哦，你说自己不擅长撒谎，刚刚根本都还没轮到你撒谎……我们干脆互相审，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说真话，也可以说假话，但如果上一个问题是假话，下一个问题就必须说真话。”

　　“那要是上一个问题回答了真话……？”

　　“那下面一个问题就说假话呀。”安欣一边说，一边把椅子拖到李响跟前，“你觉得刑警是一个光荣的职业吗？”

　　这是一个不用过脑子的问题。他们都知道李响会怎么答，它的作用只是为下一题做铺垫。

　　“是。”

　　轮到李响提问，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憋了半天才问安欣是不是很喜欢吃食堂二窗口的菜。

　　安欣答是，说自己很喜欢那里的韭菜馅饺子。回答完，又轮到安欣提问：“你觉得张彪这个人怎么样？”

　　李响没在背后议论过别人，比起正儿八经的模拟审讯，反倒是这种过家家一样的游戏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挺……文静吧。”

　　“我也觉得他吵，”安欣点点头，“你问吧。”

　　“食堂五窗口的菜很难吃吗？我看你都不喜欢往那里走。”

　　“好吃。”

　　两人几个来回下来，问的问题都无伤大雅，安欣不知道李响为什么总和食堂的菜过不去，或许是不知道该问他什么才好。要是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张彪，估计快把他祖宗十八代信息全掏出来了。

　　“你谈过恋爱吗？”

　　上个问题是真话，这次要回答假话，李响突然感到一种迟来的羞赧，然而安欣坐在那里，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在这个时候，安欣终于展现出一个警察该有的那种非同一般的心理素质。

　　“……谈过。”

　　“竟然真的没谈过？”安欣好奇地凑近，好像想从他脸上找到说谎的影子。李响不自在地往后靠，手铐在挡板上扣出几声脆响。

　　“那你谈过恋爱吗？”

　　安欣和他的真假次序一样，这道题也必须回答真话，但和他不同，安欣对这件事无比坦然，没有半点扭捏地让李响知道太子爷自己是从出生开始单到现在。

　　“那你刚刚一副谈过很多次恋爱的样子做什么？”

　　“现在是我问，”安欣说，“你有……嗯，我想想，你有喜欢的人吗？”

　　李响嘴唇动了动，尽管在答应安欣要陪他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紧张不安的情绪。安欣并不出声打扰，就这样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仿佛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才真正在完成一场审讯。

　　主题编制。一九九六年九月一日上午八点三十分，你在京海警官学院第一次见到安欣。你出身不好，从农村一路念上警校很不容易，来到这里的前两个月你都只想着一定要出人头地，安欣和你不一样，他家里是很有背景的，或许未来不用怎么努力就能出人头地，但是你看着他叫你名字时候的笑,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不是嫉妒，也不是愤懑—— 

　　“我……有。”

　　是喜欢。

　　安欣点点头，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李响像是等着对方为他做出某种宣判一样难熬，这时候他脑中开始不自觉地回忆起刚刚他们模拟的案件，入室抢劫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而他顺带还杀了这家户主，情节严重，应该……

　　“你是杀了那家户主对吧？”

　　“对……”李响一愣，“不对，现在不是该我问了？”

　　“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安欣显然心情不错，甚至这个游戏的提出可能都是为了出其不意地问出刚刚那句话。“我肯定有啊。”

　　“我不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我是不是白送你一个问题了哦？那不能算的。”

　　“我想问，你为什么想和我玩这个游戏？”

　　“那肯定是有目的嘛，”安欣笑笑，“反正是套话，审讯室瞬息万变的。”

　　“你得正面回答。”李响说。

　　安欣将食指和大拇指合在一起，只留出一道极小的缝隙：“我想知道一点点东西。”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来人动作很轻，却还是把安欣的思绪从过往回忆中扯出来。他抬头看着李响，茶杯在桌上叩出一声脆响，冬天灌热茶夏天灌凉茶，李响到哪儿都带着。

　　“在看小陆审人？”

　　“嗯。我下午买的冰棍张彪他们留没留你的？”

　　“天这么热，留我的早化了。”

　　那也确实。安欣点点头，顺手把杯子捞过来抿了一口，师父离开之后，他们之间就横亘了许多沉默，但某些习惯又随着两个主人的刻意而保留下来，没人提起，很多事情其实是易碎品，一被点明就会支离破碎。李响坐到他旁边，玻璃另一头的审讯很顺利，审讯室里确实瞬息万变，审讯九法不一定完全适用，但小陆是个很不错的警察，实践过几次之后也融会贯通。这场审讯已经接近尾声了。

　　“二零零三年七月二十一日，”安欣顿了顿，“……下午两点之后，你去哪里了，做了什么，工作日为什么不好好在市局待着？”

　　“我有点事。”

　　“办什么事，刑侦队的事情还不够你忙吗李队？”安欣这话吼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快速将茶杯的盖子旋紧，“响，小陆那边快结束了，玩不玩个……算了，晚上出去吃饭？”

　　李响接过自己的茶杯，回答道：“行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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